刘军宁:金钱的精神本质
“在中国这个抑商反商的国度里,金钱历来被视为邪恶的源泉,同时,金钱又是人们不择手段追求的最高目标。”
金钱的精神本质
文:刘军宁 摘自:《投资哲学:保守主义的智慧之灯》
作为一种富含道德的精神现象,金钱是衡量文明的尺度,也是精神文明的象征。通常而言,金钱的多寡与文明的程度成正比,与野蛮的程度成反比;与道德成正比,与强制成反比。
我住在乡下,跟朋友们常常聚会。有位朋友养了一只狗。我也常常观察这只狗,发现朋友们在吃肉包子或烤肉时,狗会有明显的生理反应,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朋友手里的食物,垂涎三尺。
很显然,狗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而且没有丝毫的误解。狗的意图也很明确:很想吃。
有一次,狗看到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位朋友正在点一沓钱给它的主人,但是狗眼里没放光,舌尖没流口水,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
我心里想,这笔钱可以用来买很多包子或肉骨头,可是狗对钱却一点没反应。
为什么狗看得懂肉包子与肉骨头,却看不懂可以换来很多肉包子与肉骨头的钱币?很显然,狗只是按照本能来反应,是条件反射。狗看得懂肉包子、肉骨头,却看不懂钱。
重要原因之一,肉包子、肉骨头是物质现象,钱、纸币是精神现象,是凝聚着道德、信用、约定、信仰等密集的人类精神活动的精神现象。
钱也是人的特有现象。狗与狗之间绝不可能用钱来结算。
世界上很少有比金钱这个东西更有争议。它是最被渴望的,也是最受诅咒的。在古今中外许多人士的眼里,金钱不仅被看作是物质现象,而且是最极端、最糟糕的物质现象。
金钱被看成是最低俗的、最肮脏的东西,甚至是万恶之源。
几乎没有人去歌颂金钱,或是把金钱与道德、崇高、精神活动联系起来。在中国,人们更是把金钱与贪官与权贵,而不是财富的生产者与创造者联系起来。
在中国这个抑商反商的国度里,金钱历来被视为邪恶的源泉,同时金钱又是人们不择手段追求的最高目标。
这种对金钱的两重态度,最能体现中国人人格的巨大分裂:在口头上和文章里几乎是一致地对金钱进行毫不留情的口诛笔伐,而在私下里却对财富和拥有财富的人充满了艳羡、膜拜之情。
贪官们在获取金钱的时候制造了无数的罪恶。最后他们把自身的罪恶归罪到金钱的身上,然后自己心安理得地逃逸了。
《增广贤文》里一直这样教导国人: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但是,如果把这个公式置换一下,如果一堆钱财(即金钱)就是一堆粪土的话,那么仁义就值一千堆粪土(金钱)。
一方面蔑视钱财,一方面又把金钱当作仁义之类的道德高尚物的衡量单位,这不是太自相矛盾了吗?由此也可见,若不用金钱为等价物,甚至无法贬低或赞扬一个德性。
折中一点的人士会说,金钱是个不好不坏的物质现象,它在价值上是中性的。然而,金钱不是中性的,金钱不是物质的。金钱是有道德含量的,金钱是精神性的。
为什么这么说?所谓道德含量,是指其中含有伦理上的权利义务;所谓精神现象,是指这种现象是人的精神活动的产物,只有人能理解,除人之外的动物都不能理解。金钱正是这样一种富含道德的精神现象。
金钱的出现是伴随交换出现的。在货币产生当初,人们需要有极大的信念,才能敢用自己辛勤的劳动成果换取一小块金属或一张被称作钱的纸片。因而货币包含的不仅仅是金子,更包含了高纯度的道德。
拿钱币去购物是一种契约行为。当人们拿着钱去买东西时,他们相信售货者会接受货币作为支付手段,是因为双方对货币都有信心。
买方承诺买东西的钱是真的,而且相信卖方一定会见钱给货。卖方收钱,就有义务向买方提供约定的货品。
只有有精神活动的人类才能进行货币交换与买卖。因此,买卖的过程是一个精神活动的过程——钱,不论一些人多么恨它,它仍然是人类精神活动的结晶。
作为一种富含道德的精神现象,金钱是衡量文明的尺度,也是精神文明的象征。通常而言,金钱的多寡与文明的程度成正比,与野蛮的程度成反比;与道德成正比,与强制成反比。
正是金钱,使得自愿的交换成为可能。按双方同意的价格交钱交货才是文明的行为。市场不同于战场,是人们自愿互动交换的地方,免于强制的地方。金钱需要道德。金钱是正义、富裕与进步的象征。
一般而言,金钱越多的国家越进步。金钱扩大了交易的半径,也就扩大了道德的延长线。在中国,说到金钱,人们常常会想到贪官。
然而,金钱不是贪官生产出来的,而是每一个财富者创造出来的,成为贪官的贪欲对象是金钱的不幸,是财富的生产者的不幸。而不是金钱的过错。
一纸金钱,是一纸契约;一纸金钱,是一纸信用;一纸金钱,是一纸信心;一纸金钱,是一纸德性。
(参考书籍:刘军宁著,《投资哲学:保守主义的智慧之灯》,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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